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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場會客室#12】《請把門鎖好》──皇冠大眾小說獎百萬得主的二十年回顧──講座側寫紀錄

【文/白羅】

不在場會客室是每個月舉辦一次的線上講座活動,配合《詭祕客》內提及的台灣犯罪文學精選13作,做延伸的主題式介紹與深入探索。這一場講座主要介紹第四屆皇冠大眾小說獎的首獎作品《請把門鎖好》,適逢這本書即將於近期重新出版,也利用這場線上講座的機會回顧這本經典之作,以及分享作者創作的心路歷程。


這場講座的主持人是川千丈老師,對談者為既晴老師和提子墨老師。川千丈老師曾經在第六屆尖端浮文字新人賞獲得佳作,以此契機出道後出版了四部作品;既晴老師在1995年以短篇〈考前計劃〉投稿在《推理雜誌》上作為創作起點,2002年以《請把門鎖好》得到皇冠大眾小說獎首獎,至今已出版十部作品,2020年跨界影視圈成為公視人生劇展《沉默之槍》的製作人;提子墨老師由第四屆島田莊司獎決選作品《熱層之密室》開始嶄露頭角,目前亦已出版七本不同風格的作品。


此次不在場會客室是以問答方式進行對談,整理如下:


川千丈:請問既晴老師在20年後決定將再次出版的理由或動機是?

既晴:

2020年在《城境之雨》發表後,原本我接下來想要完成的作品是正在連載中的《台灣現代犯罪事典》,這本書預計收錄台灣從戰後以來所發生過的重大犯罪事件,已經籌備了好幾年了,但內容很龐雜,不好整理,一時之間也寫不完。


這時皇冠總編詢問我2022年有沒有新書計畫,但我已經答應讀者下一本小說新作會是張鈞見長篇探案。關於這本書,其實我腦中有幾個idea,但故事大綱還沒有成形,2022年應該寫不完了,然後我突然想到:「對哦!原來我得獎出道已經20年了。」剛好又發現《請把門鎖好》已經絕版,便向總編提議能不能修訂這本書重新出版,總編竟然同意了。



川千丈:請問既晴老師在新版中足足加寫了11萬字的理由是什麼?新舊兩個版本的差異是什麼?

既晴:

《請把門鎖好》是我的第一本長篇單行本,也是讀者大眾認識我的第一本書。雖然在此之前也有在《推理雜誌》上發表過短篇創作,但讀者範圍比較有限。後來,這些短篇創作也有集結成冊出版,叫做《獻給愛情的犯罪》,那時我為了出版這本書,也進行過大幅修改。


我自認為對創作是採取比較嚴謹的態度。有機會重新出版,就不能放過好好修改的機會。雜誌發表的作品水準,與集結出版的水準,兩者的要求還是不一樣的,我希望可以呈現當下作者的創作程度,而不只是拿出舊作品修改一下錯字或一些邏輯上的問題而已。


《請把門鎖好》發表時是投稿大眾小說獎,以皇冠當時的賽制而言,作品一旦入圍就能直接出版,並且可以進一步競逐首獎。後來皇冠舉辦島田莊司獎,採用的也是相同的賽制,這當然是出版社鼓勵創作的用心良苦。不過這樣的作品自然是不會經過編輯給予故事意見、將作品修改得更完善的這項程序。


商業出版的競爭非常激烈,作品發表之前,編輯的把關對我來說非常重要。而我所發表的作品裡面,也只有《請把門鎖好》一本是寫好後直接出版的。既然這次有機會修訂,我自然要大改特改,但最後字數會從11萬字增加到22萬字,我自己也是蠻意外的。



川千丈:看完《請把門鎖好》這本小說後,覺得題材和敘事手法很特別,除了推理外還加入了黑魔法、催眠等元素,

(1)想請問既晴老師選擇加入這些元素的原因是什麼?

(2)想請問提子墨老師有看過新舊版本的《請把門鎖好》嗎?覺得兩個版本最大的不同處是什麼?


既晴:

這本書是我在當兵時撰寫的。以前當兵要當一年十個月(兩年整,再扣掉軍訓課),我本身學的是電子工程,退伍後就會進科技業工作,我那時想,開始工作以後我可能就沒時間創作了,當兵這段時間,很可能就是我最後一次擁有充裕時間來進行創作了。


我讀研究所二年級的時候,有一部經典的日本恐怖電影《七夜怪談》,原著小說採取的故事架構,是一名記者調查不可思議的靈異死亡事件,不久後改編為電影轟動了全世界,現在被稱為「J Horror」。我認為使用理性的調查手段去探索超自然事件,是很有趣的作法,我非常喜歡的「犯罪小說之父」愛倫‧坡,本身也是恐怖小說大師。由於他的關係,我對恐怖小說也稍微有些接觸。當兵的時候,我便開始思考是不是能使用這樣的手法來創作。


提子墨:

《請把門鎖好》兩個版本的不同處有太多了,完全就是重寫的加長版小說,可以看得出既晴老師以不同的筆法與技巧挑戰自己的舊作。雖然劇情的走向與角色人物依舊,但整本小說的文字技巧與處理恐怖氣氛的手法,已經是與時俱進不可同日而語。


以我粗淺的見解看來,新版的《請把門鎖好》在給讀者的「視野」上更為具體,許多過往輕描淡寫的「細節」或筆記內容,也重新詮釋為更為牽動人心的敘事文體,帶給我一種很奇妙的震撼感,我之前一直想不出適合的語句形容那種感覺,後來私底下和老師聊天時被他提點後,才有了具體的形容詞──


那種衝擊感,就像是觀賞喬治魯卡斯工作室,將過往640X480解析度的經典電影,以CG數位化後,升級為4K解析度的寬螢幕電影!讀者彷彿更貼近《請把門鎖好》的每一位角色,近身看到了更多細節、成因與內心世界。原本就已經刻劃得很深入的角色,現在更令人覺得好像連毛細孔都清晰可見!而這種比舊版更為貼近角色的Close up視角與詳實細節,也讓讀者體會到大魔王湯仕敬所帶給人的陰森、恐怖與強烈的壓迫感!我記得當年閱讀舊版時,我對湯仕敬並沒有如今這般嚴重的厭惡感。


無論是當年得獎版的《請把門鎖好》,或是二十周年的重寫加長版,在閱讀的過程中會懷疑故事中的好幾個角色,或許就是兇手。但是闔上書本時,懷疑最多的或許是「自己」,甚至會問自己──我應該相信這就是結局嗎?


因為當閱讀完整部小說的所有細節與劇情的起承轉合後,會發現無論選擇相信哪一個角色所說的話,每一個真相都有其完整的說服力,而那種在一念之間所下的善惡抉擇,可能帶來不同的結局……其實才是這本小說令我毛骨悚然的元素。



川千丈:原本一開始描述刑警吳劍向有夢遊狀況時還不太了解為什麼出現這個設定,沒想到會是最後的反轉。當初閱讀時看到這裡有嚇一跳,因為我自己小時候真的會夢遊到處趴趴走,沒有到滿大街亂逛那麼誇張,但是會半夜醒來玩玩具,或是住在有院子的地方的話,會大半夜去院子裡繞一圈後又回去睡覺。


好奇兩位老師自己在小時候有沒有類似「夢遊」的經驗?

(1)先問問提子墨老師,有過這樣的經驗或記憶嗎?

(2)那既晴老師呢?好奇作者本人有沒有類似經驗?

提子墨:

我的夢遊經驗應該也是在小學時期,但是我不太確定那是夢遊還是著魔。我小時候是住在現在信義區吳興街的公寓樓,旁邊就是基督教浸信會的神學院,從我家大樓往外望,可以看到他們的整個校區、宿舍與花園,還有山腰上的一大片基督教公墓。我小時候睡到半夜醒來時,好幾次曾發現自己竟然是站在陽台邊,面向著那一片墓地;通常遠處的墓園中依稀可看到一個或兩個,在空氣中浮動的鬼火!


我記得那種夢遊或著魔的情況,大多是發生在夏天,聽說是因為骨骼埋在地下,發生了化學反應而產生了磷化氫氣體。磷化氫氣體較輕,浮出地面後接觸空氣產生自燃,成為了大家所說的鬼火。家人說有聽到我凌晨去上廁所的聲音,可是後來就沒再聽到回房的聲音,等到我媽再醒來也去上洗手間時,發現我佇立在陽台前發呆,才馬上將我拉回房間!我的家人也不知道,我每次到底在窗邊凝望著鬼火有多久了?


當然,這種現象長大後就沒有了,或許是我住的附近不再有墓地。不過,除了平常人會有的打呼磨牙,我熟睡時倒是有一種非常嚇人的現象,那就是有時會發出如「鬼」在呻吟的聲音!通常的夢境都是我在夢中被鬼追,然後總是在夢中想起老人家常說的「鬼其實更怕人」之類的話,就很勇敢的回過頭,對著那隻鬼齜牙裂嘴衝過去拚了,嘴裡還罵著許多髒話!


可是,我每次被不同的家人、室友或朋友搖醒時,他們都說我不是在罵髒話,而是被我一直發出一種嗚嗚嗚……如同鬼的聲音吵醒!



既晴:

完全沒有。我通常都睡得很好,也很少作夢。至於我的神祕體驗,嚴格來說只有一個吧,而且也不恐怖就是了。2020年,我發表《城境之雨》之前,曾經被一個網路宣傳平台爆雷,當時非常痛苦,一度想要封筆,但那時有蠻多朋友公開或私下聲援我,我才撐過去了,繼續創作。我那時候心想,要是創作者們彼此之間都能互相支援、鼓勵,那就太好了!結果,才隔了一年台灣犯罪作家聯會就順利成立了,還加入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我想這就是我這幾年來感受到最強大的神秘體驗了。


川千丈:既晴老師在書中提到:以社會學的角度,工業化後人類的生命不再受到威脅,開始有了精神層面的需求,卻也因此使得人際關係變得冷漠疏離。

常說作者會習慣性把自己的體驗融入故事,想知道:

(1)既晴老師在《請把門鎖好》這本小說中,有沒有哪一段是出自於老師自己的體會或經驗?

(2)提子墨老師呢?對於網路上那句「科技拉近了物理的距離,卻拉開了人心的距離」是否也有同感?可否分享一些老師觀察到的狀況?


既晴:

我高中二年級的時候,曾經被路上摩門教的教徒拉去讀經,我大概一個月去一次,一直到高三準備聯考為止。當時我是抱著「認識外國人可以學習英文」的心態去的,結果與他們交談的過程好像多半還是講中文,因為他們來台灣傳教,也是在學習中文。


除了讀經以外,那時我跟認識的摩門教徒聊天,才發現在高雄其實住滿多外國人、滿國際化的,只是平常的生活不會接觸到。後來我開始寫犯罪小說,注意到在本土創作裡出現外國人的比例並不高(印象中比較知名的,就是林佛兒、余心樂、葉桑)。這使我後來創作時,都會想加入外國人的角色,呈現台灣社會比較特殊的一面。


提子墨:

這個問題太好了!我是在九十年代初期移民加拿大,那個時候電腦與網路不如現在普及與先進,在海外的我唯一能夠與台北家人連絡的方式就是長途電話。我記得剛開始還是以秒來計費,大約是每20秒台幣30多塊左右,所以當年常要省吃儉用才能和台灣的家人朋友通電話,也非常珍惜和他們每一次的通話!而且每次回台灣探親後,要上飛機前都會像生離死別,在機場哭得死去活來!


九十年代末期或剛剛進入兩千年左右,我在College與電影學院讀書時,學校都會配給每個學生交作業用的電子郵件地址,我的科系甚至有一個自己的網頁可發表作品。可是那時我的家人與朋友都沒有電子郵件地址,但是我使用Email to Fax之類的方式,將電子郵件傳到我媽、我姊或好朋友們的傳真機上。至此為止,當時的我仍然很珍惜每一次Email to Fax連絡時的思鄉情感。


可是之後,出現了許多的線上通訊程式,從ICQ、MSN Messenger到Skype,到現在的FB、LINE、Whatsapp、WeChat、Zoom……我的家人朋友隨時隨地都可和北方雪國的我免費通話,還可打開攝影鏡頭,清楚看到對方變胖或變瘦的長相,與他家裡的一景一物,或者觀賞親人直播家族上下成員們,在台灣吃除夕團圓飯的直播,然後透過鏡頭跟每一位海外的親友們拜年。


科技確實拉近了物理的距離,對我而言也的確拉開了過往有思鄉病的憂鬱,甚至思鄉這個字眼已經很久沒有閃過腦海,現在反而比較常說的是,好想念台灣夜市裡的某一種小吃!畢竟我隨時隨地都可以用視訊和台灣的親友們通話,甚至因為閉關寫小說的工作需求,有一種越來越不在乎這種便利感的傾向,有時甚至會因為工作與心情,而躲避家人與朋友們傳過來的視訊聊天要求。


二十多年前,我是多麼渴望接到親友們的越洋電話,時常也是在電話中,和相隔兩地的媽媽一起哭得死去活來!現在因為已經習慣了垂手可得的網路科技,那種現實世界中最原始的情感流露反而逐漸消失了。

有時候,我會搭溫哥華的捷運到市區辦事。曾經在亞洲旅遊時,很驚訝每位乘客都低著頭在玩手機、或戴著耳機的現象,這十年來也蔓延了北美。甚至車廂內有人被搶劫時,自己也渾然不知,直到有刀尖抵住自己的脖子時,才恍然大悟。


我想這就是科技所帶給我們的利與弊,也令我們在感情的層面上更為自我與封閉吧。



川千丈:想請問既晴老師,在故事最後「劍向」又成了某位「作者」小說中的人物,讓原本被認定是所有案件兇手的「劍向」變成了「另一個人」,但又「不完全是另一個人」,關於這種「劇中劇」的安排,老師當初是是如何想到這樣的設定?

既晴:

我很喜歡「主觀敘事」帶來的閱讀樂趣。「主觀敘事」是指透過故事中某個特定角色的視點,呈現出這個角色對事件全貌在理解上的侷限性,反映出這個角色特有的心理活動。對於同一個事件,每一個角色有自己的版本,而讀者們閱讀到這些不同的版本,在腦中逐漸堆砌出事件的完整面貌。


恐怖小說或鬼故事,其實有一個滿常見的套路,一開頭會跟讀者說,這是我聽來的故事。好,我們都知道,一個故事是聽來的,而不是自己親身經歷到的,在講述的過程中,一定會用個人觀點加以詮釋,而漸漸地失去那個故事的真實面貌,尤其被捲入事件的人,很多都已經不在人世上了,只留下一些文字或影像紀錄,這些紀錄本身,也多半是主觀、片段的,對我來說,故事以這樣的方式來構成,往往比故事的內容本身還更讓我感覺恐怖。總之,我非常喜歡「這是我聽來的」的這個概念,所以我在《請把門鎖好》裡會想要把這個概念發揮到極致。


川千丈:最後想請問既晴老師,關於這次的新書,是否會推出「電子書」的版本方便讀者收藏?如果有,請問電子書的通路有哪些?

既晴:

自從上一本作品《城境之雨》發表開始,我的作品開始有電子書版了。《請把門鎖好》應該也是一樣。不過,目前出版社還沒有告訴我電子書會有上哪些平台,我想至少博客來視一定會有的吧。


隨著本次講座的結束,同時也將《詭祕客》第一期內收錄的台灣犯罪文學精選13作盡數介紹完畢。敬請期待第二期公布的台灣犯罪文學名場面13作,以及後續以名場面13作為主題的的不在場會客室活動。



本文作者簡介/白羅 粉絲專頁 白羅 at NDHU版主、東華大學推理研究社創社元老,喜歡犯罪類型之小說及影視作品,目前以閱讀本土作家的犯罪文學作品為主,認為在文化差異較小的情況下相對容易在作品中找到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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