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以為犯個小錯沒關係？日常的恐怖，是報應遲早找上你──讀《別將手上的髒污擦在那裡》/喬齊安
- 喬齊安
- 13小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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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喬齊安】
不是我的錯！她好想馬上站起來，二話不說就逃離這裡。
可是──該逃到哪兒去呢？
──蘆澤央《罪的留白》（2012）
在百花齊放的日本推理界中，無可否認長年以來長篇小說的推廣力度、銷售市場都位居最主要的地位。有許多作家都提過，基於現實考量，往往會被出版社邀稿時要求撰寫長篇小說，不然就是折衷地構思以一位名偵探／警探為主人翁的系列連作短篇集。因此日本書店每個月都會擺出大量推理新作，但真要仔細去搜尋，收錄作品彼此沒有關聯的「獨立小說短篇集」可是珍稀的存在。
不過2020年以後，在大物新人們的崛起下，獨立小說短篇集出現了翻身的跡象。阿津川辰海的《透明人潛入密室》(2020)勇奪本格推理BEST10的第一名，堪稱當今「特殊設定」類型的短篇代表作。接下來蘆澤央、矢樹純的作品也很熱賣，結城真一郎的《＃我要說出真相》(2022)更成為入選本屋大賞的大眾暢銷書，陸續改編為漫畫與真人電影。這些高概念、高水準、強震撼的短篇故事，在閱讀時間破碎、網路影音盛行的令和時代殺出一片天。
而要評鑑推理文壇的獨立小說短篇集，蘆澤央是不能忽視的一個名字，近年享有「致鬱系（イヤミス）短篇小說大師」的稱號。但事實上，她在2012年獲得野性時代先鋒文學賞出道後的前兩部作品，都是不折不扣的長篇小說。《罪的留白》與《壞事不要來》(2013)均呈現了湊佳苗式的多位角色獨白敘事，並緊扣社會關注的問題設計犯罪，如校園霸凌、情勒毒親。當這些新聞上耳熟能詳的單字被蘆澤央賦予了加害者或受害者異常心理的刻劃後，有效地提升了故事性，讓人能夠專注在作者建構的扭曲世界中。
當然，並非所有作品都能滿足所有讀者。蘆澤央小說的風格，廣獲大量讀者喜愛，也受到一部分人的批評。其中一個理由是主要角色通常具有異常心理，或者思路過於偏激，缺乏普通人的視角，欠缺令普世讀者共鳴的角色。另一方面則是雖然她擅長致鬱系路線，也會設計劇情逆轉，如《壞事不要來》中的敘事詭計備受讚嘆。但整體的文風偏清淡樸實，不會刻意強調戲劇性，導致有時候在文宣上大打「驚人反轉」等宣傳詞後，與讀者實際閱讀感受出現落差。蘆澤央不是在天橋下需要鎂光燈聚焦、唱作略帶浮誇的說書人，她更像是一位輕聲細語的鄰家姊姊，平靜地敘述那些看似並不出奇的案件，由於節奏較慢，聽眾可能一不小心就會打瞌睡，但若全神貫注在情境中，便會益發感受其細膩的布局。
蘆澤央這種因承載沉重主題，複雜心理描寫而拖慢節奏的致鬱系手法，在長篇有時是一種雙面刃，但若轉換到短篇創作，反倒精煉出獨特的個人風貌。2016年發表的第二本獨立短篇集《不認為能被原諒》好評如潮，激勵了她繼續違背潮流、挑戰這類作品的鬥志。〈只是運氣不好〉與〈圓謊〉連續兩年都打進了日本推理作家協會獎的短篇組決選，她再提筆寫下三篇新的故事後，集結為這部《別將手上的髒污擦在那裡》(2020)。本作打進了直木賞與吉川英治文學新人賞決選，以及多個推理年度排行榜，創作質量無庸置疑。更在出版前就收穫書店店員們的熱情口碑，為後續的銷售成績奠定堅實基礎，目前已普遍被認為是作者的代表作。
有趣的是，店員與出版社員工的迴響超出了作者本人的預想──就如同一位淳久堂書店店員所言：「它會讓你比任何恐怖故事或鬼故事都更毛骨悚然，甚至會讓人想起來就做惡夢。」《別將手上的髒污擦在那裡》裡沒有妖魔鬼怪，甚至沒有嚴格定義上的「惡人」、以及殘酷血腥的案件，卻被冠上了蘆澤央「最恐」的創作，比起她抱著要寫下最恐怖故事念頭的《神樂坂怪談》(2018)還要讓讀者感到恐懼。那麼，這究竟是一本什麼樣的獨立短篇集呢？
與一般獨立短篇集更不一樣的是，本作書名並非其中一篇作品名，五篇作品分別是〈只是運氣不好〉、〈圓謊〉、〈忘卻〉、〈打入冷宮〉與〈含羞草〉。乍看下令人摸不著頭緒的書名，會在讀完全書後才體會到其深刻涵義。
〈只是運氣不好〉裡敘事者是一對老夫老妻，妻子已離死不遠，希望在死前帶走埋藏在丈夫心中的痛苦。於是丈夫告白在多年前「曾經害死一個人」，並開始描述進土木工匠這一行當學徒後的遭遇，因拗不過某位奧客的要求，把工程長梯賣給了他，後來奧客因梯子踏板損壞而摔死了。善良的丈夫耿耿於懷，但妻子卻從故事中察覺到「一句話」的毛病，進而發揮安樂椅神探的推論扭轉了認知。
〈圓謊〉裡的小學教師因工作疏失不慎令泳池的水漏掉了一半，由於學校的水費是由市民稅金支付，因此這種失誤不但得自掏腰包賠錢、影響校內考績，還會登上報紙遭受批評。教師錯過第一時間向上司認罪的時機後，便構思出如何隱蔽失誤的方法實行，卻遇到了一個精明的同事開始一條條質疑……這是全書技巧最精湛的一篇倒敘推理，緊密的伏筆導向出乎意料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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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簡介／喬齊安
台灣犯罪作家聯會成員，百萬書評部落客，日韓劇、電影與足球專欄作家。本業為製作超過百本本土推理、奇幻、愛情等類型小說的出版業編輯，並成功售出相關電影、電視劇、遊戲之IP版權。興趣是文化內涵、社會議題的深度觀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