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七里《追憶夜想曲》讀後感／金柏夫

【文／金柏夫】

　　蘇格拉底之死，成為長久以來西方法學家所討論的主題。法律是正義嗎？我們只能謹慎地說是道德與正義的底線，而身處於民主法治國家的我們，早就或多或少地親身體會到「法律是保護懂法律的人」。人民意識跟法官判決的落差也訴說著這件事，因此引進「裁判員制度」，但也因此讓法庭上的辯護居然開始需要戲劇效果，雖然立意是要讓民眾也可以聽懂理解，但連法官都不見得可以全程保持理性，更何況是沒有受過訓練一般民眾，更容易被這樣的效果所煽動、牽引，這點在情感易冷易熱的日本人身上尤其明顯，也才會有私刑或社會性死亡這類游離於法律之外的行為出現。

　　本作中的岬檢察官吸取先前敗北的經歷，用堅強的意志力重新面對打敗過自己的對手時，在此時成為御子柴最強悍的敵人，也正因有這樣的對手，才讓其法庭上的攻防來回有如川中島之戰那般精彩。

　　《追憶夜想曲》的劇情中，每段因果關係環環相扣，並包含著各種社會與人的問題，像是性侵、出軌、童年陰影、ＰＴＳＤ、官官相護、親人包庇、玩股票套牢、不事生產的好面子丈夫等等，同時也強烈地表達環境是如何塑造扭曲一個人，性格又會再與環境相互作用而更加嚴重。即使這些是眾多的紅鯡魚，但其書寫自然流露，絲毫沒有硬湊的感覺，更是綿密地糾纏成一面剪不斷的結，不過讀者們並不是只有看御子柴表演的份，如果注意到每個細節，那麼就可以抓住言語間的破綻與線索，進而隨著御子柴的思路用力一抽，將整個謎題給解開。

　　其中有一段對話讓我印象深刻，大意是看著泥巴跟在泥巴中是兩回事。即使有再強的同理心、看再多案例，設身處地還是不如親身體驗，對於偶爾來玩一下泥巴的人來說，是不能想像什麼是何時何刻都得把腦袋浸泡在泥巴裡的感覺的，自然也無法知道在這樣環境的人會想什麼、說什麼、做什麼了。這也令我想起一位當老師的朋友，正因為有一段壞孩子的過往，才更能知道這時期的孩子如何才不會誤入歧途，也懂得如何才是正確地在邊緣地帶將孩子給接住。

　　閱讀開頭的御子柴回憶時，一開始認為只是在回憶著自己犯過的罪孽而已，沒想到在我快遺忘時起到了契訶夫之槍的效果，解釋了御子柴的自我動機，他的原則是絕對保護委託人的利益，即使付出任何代價這點也一以貫之，面對著極大可能揭露自己的風險，最終他選擇了贖罪。

　　「感知自己的痛苦是生存、感知他人的痛苦是人性」，處罰不知自己有何過錯的生物是沒有意義的，知道對錯之後才會理解罪行的重量，御子柴被逮捕時並不理解自己的所作所為，即使他當下已經被審判、並開始贖罪還是不能理解，是在少年院的經歷才讓其知道贖罪的意義，而他現在將要接受的審判，對他來說才會成為一個正常人的真正的審判。

本文作者簡介／金柏夫

台灣犯罪作家聯會成員，下雨就不出門的基隆人，偏好類型是奇、科幻與犯罪類型的小說。創作有《玄社宮祕聞》，短篇收錄於《來自失樂園》、《死靈之書：臺灣克蘇魯神話短篇集》